雲圖（Cloud Atlas） by David Mitchell

雲圖（Cloud Atlas） by David Mitchell

大衛‧米契爾（David Mitchell）出版於2004年的跨文類作品；榮獲英國國家圖書獎、入圍同年布克獎、星雲獎與亞瑟‧克拉克獎。

六個跨越不同時間的故事，各自使用不同的文學類型寫成，再以層序相疊、虛實交錯的手法銜接起來，成為一幅深度驚人的《雲圖六重奏》。它是宿命、是歷史劇碼，關於人類階級鬥爭的殘忍歷史，以及自我摧殘的恐怖。



先講形式：這六個故事先在全書前三分之二依次展開，但在某個未知結局的點停了下來，跳到下一個故事；所有故事的主人翁，會接觸某種已記載的創作「看到」前一個故事（我們因此發現，前一個故事的標題正好也是一個「創作」上的標題），儘管對該故事本身通常沒有直接影響。最後從第六個故事結尾起，主人翁回頭重拾自己未看完的創作，而作者也就順勢拉出每個未完的結局，反向回到第一個故事的終點。



於是在這種俄羅斯娃娃式的結構下，米契爾在後半段隱含地點明了本書的中心主題：個人對個人、組織對組織、種族對種族、文明對文明的利益掠奪。《亞當‧尤恩的太平洋日記》發生在十八世紀末鄰近紐西蘭的島嶼，美國人、毛利人與莫里奧里人組成複雜的階級關係（在紐西蘭飽受白人壓榨的毛利人，在別處也能是雙手沾血的征服者），這與遙遠未來的浩劫後故事《史魯沙渡口以及之後的一切》相互呼應，只不過敘事者的位置換了。先進文明憑什麼教化、介入落後文明，決斷劣等種族的命運？我不斷地想起伊恩‧班克斯《文明》系列裡的殘酷諷刺。



其他的故事則轉向了稍微不同的角度：《寄自日德堅莊園的信》講的是兩位作曲家相互利用彼此的才華與名聲；《露意莎‧瑞伊密案首部曲》是記者對抗行徑不法的企業；《提摩西‧卡文迪西的恐怖考驗》為作家／評論家和出版商／債主；反烏托邦式的《宋咪~451的祈錄》則是一般人類（純種人）對量產人（人造複製人）的控制。而幾篇故事結尾又插入種族紛爭的小插曲，甚至被拿來當成結束劇情發展的手法（英國人與愛爾蘭人、英國人與美國人，還有英國人與比利時人......這或許和作者的國籍有關吧）。出於複雜的歷史淵源，即使實際並無高低之分，階級情節依然是存在種族內心裡的。



每篇故事的主角都擁有心型胎記，暗示他們捲入階級鬥爭的宿命，而故事裡也不斷出現雲、海、預言等元素。在最後的回顧段洛，作者並透過暗示的手法告訴讀者《雲圖六重奏》的結構設計，及各篇故事連接的性質：這些故事皆是歷史的一環，會前後彼此影響，但亦是虛擬和想像性的。密契爾因此主動介入人類歷史，替讀者創造了個虛實難分的國度；這時栽進去的讀者早就無力脫身，直至來到全書末，一只指向未來的因果之錘，才會給受困的讀者重重一撃當頭棒喝。



不免地，人們會拿丹‧西蒙斯的《海伯利昂》來比較；儘管該書同樣讓故事圍繞主軸，卻保留了答案，改在故事中藉由渲染的震撼教育令讀者目瞪口呆，產生壯闊浪漫的感官效果；麥可‧康寧漢比本書晚一年出版的《試驗年代》寫作形式上則十分類似，但跨越時間較長，主題上也更偏形式、更為抽像。《雲圖》與這些作品都不同──其閱讀過程就是一種獨特的體驗，但內容與形式又構成了一幅緊密得出色的圖畫。它更像一鍋滾水，緩緩推上讓人不安的熾熱高溫；其讀來需要相當的時間細細品味，不過對於認真的讀者，其後勁必然是值回票價、難以忘懷的。



「但是，海洋是什麼？難道不就是一滴滴的水嗎？」我感覺好渺小、好遙遠，淹沒在重蹈覆轍的歷史之輪裡。



本書導讀：創作形式與主題的完美結合──大衛‧米契爾（David Mitchell）的《雲圖》（Cloud Atlas）（貓昌）